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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西涧海棠
01
下班后我跟我妈约着逛了会儿街才回家，我们刚进小区，我爸突然闪到我面前。
我不想影响我妈心情，就让她先上去。
我爸满脸堆笑：“听说你在这里买了房子，不请我这个当爸的上去坐坐吗？”
我让他有事说事，大老远地来找我不是来闲聊天的吧。
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：“你弟弟接下来就要上大学了，我提前来跟你打声招呼，以后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你来出。”
“别，什么弟弟弟弟的，他又不是我妈生的，我认不起啊。他父母双全，让我出钱给他上学不合适吧？”我挑衅地盯着我爸。
我爸脸上依然堆着笑，跟我好言好语：“瞎说，你是我女儿，他是我儿子，他怎么不是你弟了？你看你现在过得这么好，对吧，帮衬一下。每年你出5万给你弟就行，我再添补点，够他上大学的了。”
我掐指一算，四年下来，得20万。
“就20万，你看你买得起这么好的房子，也不差这20万对吧？你帮了你弟弟，以后你弟弟也会护着你，你要是嫁人了在婆家受欺负了，还有你弟给你撑腰嘛，要不然娘家没人多惨？你们总归是亲姐弟，一家人嘛！”
我爸自顾自地描绘着，好像这么多年，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一样。他今年54吧，也不老啊，怎么记性就这么差了？
02
十八年前，我爸有外面有了情况，坚决要跟我妈离婚。那时我才读小学四年级。
我妈拖着不离，起先当然是希望我爸能回心转意；后来看我爸确实不想跟她过了，就希望我爸能把房子给我们，让我们有个存身之处。我爸说这个房子是他的，不可能留给我们母女。
我妈不愿意就这么便宜我爸把婚离了，就拖。
但是我爸比她厉害，知道她心疼我，每天晚上一回来就吼我，我很怕他每天都像只受惊的小鹿，常在梦里哭醒。
我妈就拖不下去了，抱着我跟我说对不起，问我要是他们离婚了，我跟着她就只能租房住怕不怕？
我说不怕，只要跟妈妈在一起，就不怕，我求她带着我快点搬走。
我爸如愿以偿把婚离了，他会算计，我妈离这个婚几乎没分到钱，就这样我爸还说他不跟我妈争我是对我妈最大的仁慈了。
我永远记得我们搬走的情形，那天，我爸抱着双臂看着我们搬出去。他身边站着个年轻的得意的女人，嗲着腔调说要添置漂亮的皮沙发。我爸就说：“这个布沙发确实太丑了，扔掉，换你喜欢的。”
我妈气得发抖，我对我爸失望至极，他迫不及待地赶我们走，就为了装饰他的新家跟别人过日子。
我外婆家是外地的，离得远。妈妈为了不让外婆伤心，离婚的事就瞒着，她也不想回去让外婆为难。
那时候小舅刚刚成家，小舅妈也是个厉害的，外婆跟他们住一起，我妈要是带着我回去就要看小舅妈的脸色。
我妈说：“我们哪儿也不去，你在这里继续上学，一定考上大学，给妈争口气！”我咬着嘴唇一边哭一边拼命地点头。
03
为了省钱我妈起先租了间民房，下雨天屋里还漏雨，我们得用盆接水。
从小学四年级到高三这九年里，我们搬家不下十次。我妈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，休息的时候她就摆地摊，为了把我培养成人，她算是使出洪荒之力了。
我爸倒是离婚后立即娶了新老婆，半年后就生了儿子，然后人生得意地过了好多年。
但是他有了儿子之后，就断了我的抚养费。我妈跟他要过一次，被那女人知道了。
她堵到我们住的地方来骂我妈，说我妈趁她坐月子勾/引/她老公。话说得难听极了。
我妈不擅长吵架，一张脸憋胀得通红，最后是我爸把那个女人给拉走了，还警告我妈，说他儿子的妈要是被气得没奶水了，就跟我妈没完。我妈打那以后没再要抚养费。
我爸不给，我就跑去奶奶家要，奶奶直接把我推到门外，说她没有我这个孙女，她有孙子。
爷爷让奶奶拿点钱出来，被她一通骂，爷爷不当家不作主他说话不作数。
我哭着往回跑，还是爷爷赶上我塞给我块钱，说他身上这点钱也是偷偷攒了好久的，让我拿着，千万不要给奶奶知道了。他还说以后会攒多点给我。
爷爷后来确实去学校看过我好多回，虽然给的钱不多，总算也让我感受到亲情带来的一丝温暖，不像奶奶和爸那么绝情。
要说我对我爸那头还有什么留恋，也就只有爷爷了。
04
我刻苦学习，成绩一直很优异。在我妈望眼欲穿的等待里，我考上了外省的重点大学。
大学毕业工作了一年考研成功，研究生毕业后我没再读博，签了一家不错的单位。
28岁，我在落脚的城市买房，把已经退休的我妈接来。自此，我们终于结束了租房的生活。
我给她报了老年大学，她在里面认识了好几位脾气相投的阿姨，还有两位大叔不时给她献殷勤。
我笑我妈的桃花来了，她就作势要打我：“拿你妈寻开心啊。什么桃花啊，能清清静静安安心心地跟你在一起过日子，妈知足啦。”
看着她眉头舒展的样子，我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。我们都分外珍惜我们拼命挣扎过后，才过得上的寻常人家的生活。
我真想不到十几年没管过我死活的我爸会找上门，还意想天开地让我帮他养儿子！我当然是一口回绝了。
看我没有商量的余地，他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，振振有辞地说他生了我养了我，如今我有能力了就得给他养老，让我先给他三万。
三万？养老？他才54岁，还在拼命挣钱养他老婆儿子，怎么就需要我给他养老了？
我不想跟他多费口舌，答应他真的老了，我肯定会给他养老的，毕竟他也养了我10年，我心里有数，这个让他放心。
他看从我这里暂时捞不到一毛钱，就悻悻地走了。
05
没两天，我正在出差，就得到了爷爷过世的消息。我匆忙处理好公事，就赶回老家参加葬礼。
姑和大伯娘围到我身边来，夸我有出息了。然后话锋一转，劝我要多照顾着点家里，别自己混好了，眼里只有亲妈就忘了亲爸。
在他们絮絮叨叨的说辞里，我算是知道我爸近两年工作上出了大纰漏，自己赔了个底朝天才保住的饭碗。收入自是大不如从前，但他只想这样过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地熬到退休。
可他的老婆长年不上班花钱倒是大手大脚惯了，儿子没考上高中，花钱读的私立高中，成绩一直掉尾，能勉强考上个专科就不错了，但是花销上肯定又是一大笔。如今他们维持正常的生活都难，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，离婚被两人挂在嘴上。得知我过得不错，就想打我的主意。
姑他们又说：“他们两口子这样闹啊影响孩子读书，不过没钱也确实是问题，你爸的儿子毕竟是你亲弟弟，你这个当姐的理应多照应点！后面上大学了，你可无论如何要拿出钱来供着。一年5万对你来说就是个月薪，有什么不能出的呢？平时也拿一两万给你爸当零花钱。”
我立刻给他们怼回去：“要是姑父和大伯在外面有了人，回来跟你们散伙，还把你们赶出家门，散伙半年就生了孩子，你们还会这么大度，还要求表哥堂姐对他们好吗？一两万当零花钱啊，我那个时候一个月的抚养费块钱他都不给呢！你们别在这里坐着说话不腰疼地指点我。我妈善良，我可不好欺负！”
他们立刻沉下脸来，说我如今挣到点钱了就目无尊长。
奶奶更是拄着棍过来，大声斥责我不像话，命令我拿钱出来给她孙子花。我说有钱也不给，您不是没有我这个孙女吗？
她就举杖要打我：“你个黑心的，不给钱就滚！”
我抓住她的拐杖：“省省吧，我来是拜奠爷爷的，我不欠在场的任何人。当年我爸非要离的婚，赶我们母女走，不给抚养费，也没见在场的奶奶啊姑啊大伯啊为我们说一句公道话啊！现如今冒充什么长辈？”
我爸的那个女人就跪在灵前哭嚎，哭她命苦，哭她瞎了眼遇到我爸，如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。
真是太好笑了。她那个时候不是巴不得粘在我爸身上吗，怎么如今日子落魄了，眼才瞎？她也才40出头，怎么就不能去上班挣钱了，却撺掇我爸到我这里薅羊毛？
他们的儿子斜着眼睛看我，一脸敌意。我在心里冷笑。
我给爷爷磕了头上一柱香，烧了纸钱就离开了。
我回去把葬礼上发生的事情说给我妈听，我妈说她总算是给她扳回一局，还叹着气说应该去送送我爷爷的，毕竟爷爷一直向着我们帮着我们。
我妈说着说着，又提到了那一次，爷爷给我们送钱被奶奶发现了，关他在门外一个月都不给回家睡觉。爷爷就去火车站蹭睡。就这样，他还是偷偷接济我们。
我让我妈别想那么多了，反正我这些年每年都回老家去看他老人家，给他买吃的买穿的，爷爷挺开心的。我这个人对我好的，我会记在心里，力所能及地去回报。做人就该恩怨分明。
爷爷走了，带走了我对那个家最后的留恋。其他人真的不值得。
我妈叹了口气，我让她别想那么多了。
我爸挖空心思地来求我，又造势让家里亲戚在我面前打亲情牌，他不过就是想逼我帮他解决生活的困境，他还真是用错招了。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如意算盘。
等他再老一点，需要养老的时候，我会尽点义务的，仅此而已。
我如今靠自己的实力，不仅独立还很清醒地活着。
我让我妈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，也有谈得来的事业上相当的男朋友，我们的好日子青山常在，细水长流。
过去的终于都过去了。
